「少年不识愁滋味,爱上层楼。爱上层楼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而今识尽愁滋味,欲说还休。欲说还休,却道天凉好个秋」。
也许是受辛弃疾这首词的影响,我总觉得一个正经的作家是不该诉苦的,即使诉苦,也不该说自己苦,而应该诉众生之苦。
所以,在读史铁生的时候,每次读到他写自己残疾,我总会持保留态度。为什么他要一遍遍地提及自己的疾病,甚至,还不惜将自己的伤残,作为创作的出发点?
更为不幸,史铁生的作品出现在了我中学的语文课本上,他,作为「身残志坚」的形象被宣传着,这令我,更为抗拒。而中学时的我甚为愚钝,还做不到,客观地欣赏,《我与地坛》中那些优美的文字与哲思。
双腿健全的人很难对一个二十出头就坐在轮椅上的人感同身受,就算设想一下也十分困难吧。何况,这个双腿残疾的人后来又患了严重的肾病。最后,是尿毒症。伤残、重病、绝症。命运始终捉弄着他,苦难之后,仍是苦难;越过低谷,再坠深渊。
我始终是理解不了史铁生先生了,谁又想,谁又能真的理解呢。生活中的不理解是如此普遍,我们早就习以为常。但至少,对不了解的作者和作品,我们还是应该多一些客观,少一点偏见。
如果史铁生只是在直面自己的人生,剖析自己呢?所以,他伤残了,他就写伤残的生活,没有夸张,没有多余的哀怨,却也不转移注意力说其他的。
我想起了刮骨疗伤的典故,华佗在给关羽疗伤的时候,关羽饮酒吃肉,谈笑弈棋。我们津津乐道这样的勇敢。关羽的勇敢,没有人不认可,如果关羽在史铁生的位置,成了一个作家,他也许会写科幻,也许会写战争,但绝不会提及自己的疾病。我们只知道他的主角在沙尘暴中迷了眼睛,却不知漫天沙尘也掩盖了那滴英雄泪。
而如果把关羽故事的主角换成史铁生式的人物,他自然不会下棋转移注意力,这不是他的方式。他只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口,再对身边的人描述疼痛,抒情、感悟。大家开始同情他,安慰他,他却开了个玩笑自嘲一番。原来,受伤是他,疼痛是他,超脱也是他。
自此,我对史铁生有了认同,虽然那不是我最有感触的文字,但确是优美的,真实的,独特的。每个时代,每个读者都有自己的英雄,如果你读了史铁生,说不定他会成为你的那个。他不会告诉你明天会更好,彼岸有光明。进而让你满怀希望,充满斗志。那不是他的方式。他只是说,这就是生活,你要接受它。如果发生了不幸,不会有补偿,绝没有奇迹,也没有希望。你要接受它,要忍住痛苦,一定要忍住痛苦,活下去。
本期,搭档和我选择了他的短篇小说《命若琴弦》来交流,这篇小说曾经被陈凯歌拍成电影《边走边唱》。
两个瞎子,一老一小,靠弹三弦琴说书卖唱糊口。老瞎子怀揣着师父给他的复明药方,但是要认真弹断1000根琴弦作为药引,而他可怜的师父只弹断了800根就含恨离世。小瞎子未谙世事,像每个年轻人那样憧憬生活,憧憬爱情。他们来到去年造访过的村落,在这里,老瞎子要弹断他第一千根琴弦,在这里,有小瞎子想念的「尖声细气的小妮子」。可是,他们是否都能如愿?